药方(小小说)

来源: 网络
发布时间:2024-07-21 16:59:24

才三十出头的陈浩东已是局里的股长,应该说混得相当不错了,可他不仅不满足,反而成天闷闷不乐,原因是有的同学、朋友差不多已是局级干部了。这样憋闷着时间一长就憋出毛病来了,喘起气来总是深一口浅一口的不顺畅,到医院反复检查也查不出个名堂。

恰好长假到了,陈浩东思来想去 决定独自外出旅游一番好解解闷, 别处不去,只去大青山,大青山虽然不是一处远近闻名的名胜古迹,可他偏爱那份尚未开发的静谧和古意。

一到大青山就发现果然不虚此行,只见处处山清水秀鸟语花香,满眼粉红桃花的掩映中,一两家红墙青瓦的民居更是衬出一份世外桃源般的宁静和安详。

陈浩东当下抖擞精神一路走来一路欣赏,渴了即饮饿了即食困了即睡,反正村民们也不争他付钱的多少,两天一过,陈浩东果然觉得心头畅快了不少。

这天一大早,陈浩东在一处桃花林中散了一会步,不知不觉中又想起了平日里的一些窝心事,顿时心浮气燥难受得很,只好出了林子来到小镇的青石板街上,走进一家门面清雅的小饭店要了一碗馄饨。

香气扑鼻的馄饨端上来后,陈浩东拿了小勺子刚要开吃,忽听得门口“扑通”一声响,抬头一看,却是个女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,然后那女人竟放声大哭起来,一时直哭得肝肠寸断泪水涟涟。

大伙全都吓了一跳, 陈浩东连忙丢下碗勺和大伙一起上前看个明白,这时有认识那女人的村民讲出了其中原委:原来这女人年幼的儿子昨晚得了急病,当即连夜送到县城医院治疗,可医院让她回家凑钱,否则不给治,这女人的丈夫在外面打工,一年到头也挣不到三桃两枣的,这女人借了两三家没借到多少钱,心口又急又疼,走到这儿时腿一软便跌倒了。

大伙听了个个叹息不已,陈浩东的眼圈早就偷偷红了,因为他也是个苦出身,生平最见不得的便是母亲的眼泪。当下二话不说掏出钱包,留下一些必要的零花钱,其余的约有两千多一股脑儿递给那女人,说:“大姐别哭 了,还是快想办法给孩子治病吧! "又拿出纸笔“刷刷刷”写下一行数字,说:“这是我的电话,进城后如果钱还不够,请打电话给我,我一定竭力帮忙!”

大伙见这个白白净净的城里人这么爽气,个个投来赞许的目光,同时也受了感染,说:“人家不相干的人都这么肯帮忙,我们这些邻居家边的可不能让人看轻了。”

当下大伙纷纷掏出钱来,多少不问。那女人一见这副情景,不再大声哭了,眼泪却流得更多了,叩头作揖的要谢大伙、要谢陈浩东,早被大伙死死拉住了。

女人走后,陈浩东又坐下来准备享用美味的馄饨,却见桌子对面稳稳坐下一人,抬头一看,是个脸色黑黝的瘦干老头,那双眼睛却格外的明亮有神,正盯着陈浩东看,然后说:“看不出你这个城里人倒有点侠义之士的味道。”

陈浩东听了连忙摇摇手,说:“举手之劳哪敢当‘侠义’二字?如果我这一点钱能对一个生病的孩子的一个伤心的母亲帮上一点忙,又何乐而不为呢?我说老先生,我请你吃早饭怎么样?”

陈浩东知道这儿的人比不上城里人的花花肠子多,有话但说无妨,用不着担心伤害别人的自尊心。

那老头一听立即掉头对小饭店的胖老板大叫起来:“有人请我老头子吃饭,快炒两个好菜来!”

陈浩东一听差点笑出声来,这老头子倒会顺竿爬!当下快活地说:“碰到老先生这样的人,两个字:痛快!我说,再拿一瓶白酒来!”

眨眼间酒菜上齐了,两人立即吃喝起来。陈浩东大口大口地喝着酒,恍惚中又回到了意气风发的少年时代,那时候他也是个心胸开阔无拘无束的男儿,可不知何时,变得谨小慎微唯唯诺诺起来.....

那小老头喝了两口酒后一张脸黑得油亮,忽然现出难为情的样子,说:“我老头子吃了你的喝了你的也该知足了,可还想得寸进尺求你一件小事,这件事除了你我还真不放心别人,不知肯不肯帮忙?”

陈浩东一听酒劲上涌,一拍胸口说:“老先生既然相信我,那就请直说,我能做到的一定尽力而为!”

老头呵呵笑着,说:“也不要出多大力,是这样的:我原准备到大青山顶上取来一样东西的,可我年纪大了,爬不动山了,所以就想请你帮我爬一趟山,取回东西后我一定重重谢你!”

陈浩东一听不乐意了,说:“说什么谢不谢的,不就是爬山吗?我到大青山来就是旅游的,对了,啥时动身?”

老头笑得更欢了,说:“我果然没看错你,要不,你这就动身吧,切记切记,中饭前一定要赶回来,我急等那东西用,我还在这家小饭店等你。”

老头又跟陈浩东要了纸笔,当下笔走龙蛇一气呵成密密麻麻写满一页纸,折好后跟胖老板要了一只信封装了,又封好口,说:“山顶上有一个年轻人,你凭这封信就可以取到我要的东西了。”

陈浩东接过来看也不看,小心地揣进口袋说:“那您就放心地等着吧。”

趁着酒兴,陈浩东立即迈开大步直奔镇北的大青山而去,很快到了山脚下,一抬头,大青山似乎高耸入云,可他毫不畏惧抬腿就上,一路上凉风习习花香阵阵,心里好不舒畅。

可这种畅快很快就被难受代替了,汗水不住地像水一样淌下来,每抬一步都要付出好大的力气,这还罢了,胸口那种气闷的感觉更是一阵紧似一阵,胸腔似乎都要喘裂了。陈浩东实在坚持不住了,想坐下歇一会儿,再一看手表竟已九点多了,而自己已答应老头中饭前一定要赶回的,言而无信可不是他陈浩东的为人。

这么一想他只好咬着牙继续上山,一路上汗水就像野马一样一刻也不停地撒着欢。

总算爬到了山顶,放眼一望,眼前竟神话般出现几间房子,房子前是一畦整齐宽大的菜地,不对不对,不是菜,那些在山风中摇曳的植物全是从没见到的东西,而且随风送来的味道也不对,那味道怪怪的。田地中间有个人戴着一顶草帽使着柄锄头,正弯腰锄着杂草,见陈浩东来连忙直起腰,却是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年轻人。

陈浩东见了连忙递上老头的信,那年轻人接过来仔细看了,再抬起头来竟一脸狐疑地打量着陈浩东,好像不相信什么似的,又问:“真有一个老头托你来拿东西?”

陈浩东一脸坦诚地点点头,那年轻人嘴里又叽咕了几句,然后也不跟陈浩东客套,径直进了屋却又反手带上门,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。

陈浩东心中好笑,自己什么东西没见过?这年轻人也太小家子气了。

一会儿那年轻人提了一个大黑袋 子出来,口气硬邦邦地说:“ 这就是那倔老头要的东西,拿去!对了,路上可不许偷看,不过,实际上也没有什么。”

说完再无二话,又弯下腰在“菜地”里忙了起来。陈浩东一听心里顿时隐隐生出火来,这是什么话?既然不相信我那还干吗让我带?可转念又想,跟眼前这人计较没意思。

当下伸手接过东西,等一接过东西不禁暗暗叫起苦来,原来这袋子沉极了。

等一步步地下山时陈浩东才明白前人为什么会说“上山容易下山难”这句话,刚刚消停的汗水此刻就如同洪水暴涨一样再次猛冲出来,手中的袋子越来越重,双腿却像灌了铅样比袋子重,胸口更是喘得赛过拉破风箱,可到了此时已毫无办法,只好硬撑着往下走。

好容易走到半山腰,陈浩东都快要虚脱了,说什么也走不动了,当即一屁股在一块大青石上坐了下来牛喘一气,就在这时耳畔突然响起了“嘀嘀嘀”的声音。

乍听到这声音阿浩东吓了一跳,四下看看空无一人,再凝神一听,原来声音是从手中的黑袋子里传出来的。陈浩东的好奇心顿时就上下来了,这是什么声音呢?

还有,自己千辛万苦地来回跑,到底是什么破玩意儿啊?

路陈浩东想了 又想,决定打开袋子看一下。

刚一打开一股浓重的腥味一下子扑鼻而来,熏得他差点呕出来,连忙捂住鼻子定睛一看,却是满满一袋子干草,这时那声音依旧不依不饶 地响着。

循着声音一看, 却发现角落里有一个闹钟,再定睛看,闹钟旁还有个小小的木盒,稍不留神就看不清楚。

陈浩东工作之余也曾摆弄过古玩之类的玩意儿,现在一看到这盒子眼就直了,看得出这是一只年代相当久远的古色古色的红木盒子。盒子已经如此,那里面的东西呢?

陈浩东刚刚有点平息的呼吸一时间又粗了起来,当下小心翼翼地拿出盒子,打开来,却是一块玉佩!只见这玉佩莹白胜雪触手温润,却又透出一股古意来。

盒子里还有一封折成很小的信,事已至此陈浩东索性打开来看,只有寥寥两行字:陶翁,玉已请来人带上,我真有点担心玉的安全,还有,我已请城里专家鉴定过此玉,估价在十五万。

陈浩东大大吃了一惊,转瞬间几样念头就在脑海里此起彼伏地纠缠起来。难怪那年轻人一脸狐疑,难怪他嘱托自己后却又装着无所谓的样子!十五万,绝对不是个小数字了,有了这块玉就可以办成一件重大的事了,那就是送给领导。

那些才干不如自己的同学、朋友之所以混得比自己好,粗俗点的送上钱,高雅点的也不过是送上一两件字画、古 玩什么的罢了,现在有了这块玉....

一阵山风吹来,陈浩东发烫的大脑猛地一凉,不知怎的他悚然一惊,四下看了看,好像旁边有眼睛监视自己似的,然后脸“刷”的一下就红了,嗨,刚才在想什么啊?不就是一块价值不菲的玉吗?人家老头如此信任自己,自己却想劫走人家的东西,这是我陈某人的为人吗?

当他浑身大汗几乎要虚脱了似地赶回小饭店时刚刚好是中饭前,那老头正好整以暇地坐着喝茶,一见他来,老头不禁大笑起来,对胖老板说:“我就说过我绝不会看走眼的,这年头见财起意的人是有,可眼前这位年轻人绝对不是!”

只见胖老板一脸的服气,一跷大拇指说:“老仙翁,我算服了你了,我输了,马上烧一桌好菜来!”

陶翁从陈浩东手中接过大袋子,一探手拿出盒子,打开,拿出那块玉,脸上别有深意地看了看,忽然手一松,响亮一声响,美玉竟跌了个粉粉碎碎!

陈浩东刚刚坐下还没喘匀气,一见之下像针刺似地惊跳起来,失声说:“这可值十多万哩,陶翁你你你....”

陶翁一脸惊讶,说:“你怎么知道它值十多万的?难道你………”

陈浩东一听知道说漏嘴了,顿时耳根都发烫了,支支吾吾地说:“实不相瞒,在路上我听到钟声,然后就忍不....偷偷打开看过了,里面有封信是这样说的。”

陶翁双目炯炯直逼视过来,问:“那你告诉我,你动心了没有?又为什么没有带走这块宝玉?”

陈浩东简直无地自容了, 好半晌瞅瞅四下无人才喃喃地说:“实际上我也曾动过心,不,简直可以说心灵倍受折磨,可最终还是战胜了邪念,不为别的,只为您老先生的托付之情,我跟您萍水相逢,您却托此大任,我可不能做出不义之事。”

说到最后一句话陈浩东不禁抬起头来,双目无畏地跟老头对视,那眼里只有真诚,无一丝杂念。

陶翁眯起眼盯着陈浩东看了一看,又重重地点着头说:“我也实不相瞒,这整个过程只是我在信上嘱托我儿子使的一计而已,那钟就是专为逗你发现玉而放进去的。你若带了此玉逃走,不仅发不了财,而且病体会更重的,因为这盒子是不赖,可玉本身却只是一块平常之极的假玉而已,而这腥味冲鼻子的药材才是治你病的宝贝。上午我一见你面,再听听你的呼吸,就知道你得了极重的病,此病时人不识,只以为是一时气闷所致,却想不到得了此病的世间诸人都是因为贪欲过多、日思夜想所致的沉疴,一旦不能除根将永留祸患,日月一长必然神志涣散一溃千里。我见你虽是一个文质彬彬的吃公家饭的人,却并不缺少侠肝义胆,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又是倾囊相助又是留下电话,足可看出你本质纯朴心地善良,所以决心救你一把。让你抓紧时间来回紧跑,那是因为你长年累月坐在办公室里与地气隔绝,所以你出几身大汗以透气发汗疏通毛孔,然后把你带回来的药三煎三服,病根就可以去了大半。”

陈浩东听了愣了好半天,心里又是后怕又是侥幸,又想起什么,说:“那么,陶翁,这药一定很贵吧?”

陶翁满意地点点头,说:“是的,我想我那大青山顶上的儿子见到我信上列了许多名贵难得的药后,一定要怪我这倔老头子疯了。对了,刚才我说你这病经我调理后只能去了大半,难道你不想知道怎样才能彻底除根吗?”

陈浩东听了神色凝重地说道:“经过了老先生如此煞费苦心的教诲,我再不知道那就太愚了。想我这病本是无中生有,完全是我贪心不足焦虑过度所致,所以要想除掉病根必须堂堂正正、不贪不欲、行之所行、止之所止。现在回想起来,以前的我、那些挖空心思机关算尽的世人真是太可笑了!陶翁,我说得对吗?”

陶翁放声大笑起来,一时屋内全回荡着笑声,又说:“我还是没看错你,心病从来都得心药治,你完全懂了,老板,上菜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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