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这样一个例子:老师在教检验的时候,面对糖尿病的尿样,说糖尿病的尿是甜的,说完用手指点了一下尿液然后放进嘴里。大家都知道老师玩的是障眼法,他伸进去的是中指,放到嘴里的是食指。同学们如果不仔细看,觉得老师都尝了糖尿病人的尿,那我也跟着尝一尝吧,其实你尝的是真尿。老师想训练你的精细观察能力。
看了以上的例子,你觉得今天的医学,仅有科学能够抵达醇熟的境界吗?
王一方教授:不能。知识不是信仰,知识的增长不是精神发育。理性与悟性,理性与经验,智商和情商,智慧与德慧,都不是教科书里生长出来的。当然科学很重要,大家要把科学层面的检验学好。医学是一个完整的“大象”。我们今天碰到的问题是科学和技术发展得太快了,忽视了人的特性。临床医学变为临床科学,临床医生变成临床科学家或技术工程师,病人变成了受试者,变成了小白鼠一样的对象物。爆发医学的现代性危机。
讲了这么多,究竟什么是医学?
虽然古今中外的很多著名学者、医者都给出了相关定义,但是在王一方教授看来,人的属性就是医学的向度,佩里格里诺关于医学是人学,关涉人类命运的观点是正确的:
1、当“人是动物”时,便有了“生物科学的医学”,于是,医学的发展导向全面、系统的“还原论”研究,误区是“科学至上”。——生物学向度。
2、当“人是机器”时,便有了“理化科学与技术的医学”,于是医学的发展导向“机械论”的定势,误区是“技术崇拜”(技术主义)。——理化科学与技术向度。
3、当“人是社会性动物”时,便有了“社会的医学”,于是,医学的研究导向社会化、群体化、和谐化,误区是使医学研究过度“外在化”,成为“环境决定论”者。——社会科学向度。
4、当“人是有情感、有慧根、会思想的万物之灵”时,便有了“人文的医学”,于是,医学的研究导向思想化、艺术化,精神化、智慧化。误区是将医学思考引入过度“理想化”。——人文学科向度。
医学为什么要重审?
重审就是看第二眼。王一方教授给我们打了个有趣的比方,他说重审就像年轻的朋友谈恋爱一样,第一眼看到对方被迷死了,帅哥美女,男神女神,但有些人经不起看第二眼,第二眼觉得少了点什么,第三眼觉得这儿那儿都有缺陷。第一眼常常是迷乱的眼,所以要看第二眼,第三眼。医学重审的第一眼是技术之眼,教科书给你的就是第一眼;第二眼就是哲思之眼。第一眼是知识的眼睛,第二眼是智慧的眼睛。
重审医学是一个哲学化的题目,医学人文里面有很多板块,医学哲学就是其中之一。医学人文平台讲,医学是人学,医学为什么是人学?
今天有一个提法,叫让医学“回归”人文。有一篇文章提到“医学人文究竟是门外的陌生人,还是失散多年的朋友”,这个问题有些奇怪,失散多年的朋友就要找回来。右医是民族医学院,既有中医也有西医,广西还有壮医。要召回传统里面那一份优雅。另外一个提法是“抵达”人文,就是今天的医学仅仅是一个技术的医学,医学的发展经历了很多阶段,从神灵主义的医学走到生物模式的医学,更高境界的医学叫“人的医学”,不仅关注躯体,还关注心灵。
每一个学医的人都有自己的学术梦,有的人想当一名最好的检验师,或者最好的医师。那么,最高的学术境界在哪里?
王一方教授告诉大家,最高的学术境界是一个人的人格魅力和人文境界,是对人性的通晓,对精气神的通达,而不仅仅是让人拿一个标本过来,不管是男女老少,不问由来就已经做出结果来了,这个结果准不准呢?
之前在杭州有个记者搞恶作剧,拿了九份龙井茶充当尿液跑到九个医院检查,结果是什么?结果是六家医院检测出来是感染的尿。当然从医学角度讲也有道理,因为龙井茶里也会有细菌,也会有管型,也会有那种像茶叶沫造成的微粒,跟感染的尿很相似。
但王一方教授跟我们说,有一个区别,大家思考过没有?茶是有茶香的,开讲前何老师给教授泡了一杯百色的茶,他还没有喝,一打开杯盖就有一股浓浓的茶香。尿是什么味道,尿骚味。所以说搞检验仅仅是从显微镜底下看是一样的,但从病人的角度看,一个是茶香,一个是尿骚,差别就在那里。
医学与自然、社会、人文学科都有交集关系,而医学具有更大的价值半径。譬如科学(技术)讲有知、有理(客观、实验、实证、还原)、有用、有效、有利(效益最大化),而医学不仅讲有知、有理、有用、有效、有利,还得讲有德、有情、有根、有灵,追求科学性、人文性、社会性的统一。因此,医学是人文滋养的科学,是人性牵引的技术。
这些呢,是王一方教授在2015年1月15日上午,在我校5栋101学术报告厅进行“医学人文大讲堂”系列专题讲座中发表的自己的观点。当你看完这篇文章后,希望你有所收益。也希望今天右医年轻的学子们记得王一方教授的话,不是管一个学期的,而是管一辈子的医学反思,在医学生涯中学会洞察规律,把握趋势,第一眼把医学的基础知识学好,把检验的医学学好,以后就要学会看第二眼,第三眼。
王一方,国内知名医学人文学者,北京大学医学人文研究院教授,并为北京大学科学史与科学哲学中心研究员。为北京大学医学部博士生、硕士生主讲医学哲学、医学思想史、健康传播等课程。